送礼

送礼牛得草能做到的，马道远未必做得到。牛得草跟得紧，吴爱军也愿意带。但牛得草跟得越紧，挨的批评也就越多。在政府办工作，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
5 G' q4 z8 y) S, k" S/ S
这天，省里来了一个检查组。带队的副厅长是吴爱军在省直机关时的老领导。吴爱军全程陪同检查不说，还安排牛得草，通知部门准备了丰盛的礼品。自从吴爱军到任以来，他分管的部门负责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运河市财政吃紧，各部门经费包干，寅吃卯粮是常有的事。但吴爱军不管那么多。上级检查下来，他安排送礼。土特产挑不起眼皮，得送出手而且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吴爱军有钱去送吧，但他不给钱，光动动嘴。人情他落，部门出血。要是请吴市长到省里协调一项工作，吴市长非常爽快，拍胸脯包在他身上，但临行前吴爱军都要叮嘱准备好礼品。不是小礼品，动不动就是大几千上万的花销。吴爱军说起来轻巧得很，部门还不能不办。吴爱军说了，“为工作的，反正不装我个人腰包，你们也别想歪了。”有个部门负责人自认为没想歪，给省里准备礼品时，给吴市长也捎一份。结果让吴爱军摔到车外去了，“少来这一套！”弄得部门不敢给他送礼。

9 w: ~6 p0 y" ^8 O/ Z$ C) D: K照例，省里检查组来检查本市工作，吴爱军安排的礼品，部门已经悄悄送到省检查组领导住的房间里了。晚上在湖滨老秘网喝酒。部门负责办礼品的人不敢掠美，更不敢赚这份人情，就先报告给牛得草。牛得草耳语告诉正在陪副厅长喝酒的吴爱军。吴爱军谈笑风生，点了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 ~+ q: Y; j, H/ X, q& ]% M5 ?& G
牛得草就退出餐厅，恭恭敬敬站到屏风外面去了。吴市长接待客人，牛得草都得跟着。但跟着不等于傍着吴市长吃喝。恰恰相反，置身于酒肉飘香的老秘网，听着吴市长谈笑风生享用着饕餮盛宴，牛得草只能饿着肚子恭候在门外。因为吴市长每天应酬都不止一场，几点到哪个老秘网哪个厅陪哪个喝酒，吴市长不管，全由牛得草掌管着。他掐好钟点，适时喊吴市长转移，吴市长都得听他的安排。这样几场跑下来，吴市长酒足饭饱吃不下任何东西，牛得草的肚子却饿得咕咕叫唤。本来，各个宴请单位都会想到秘书，盛情请牛得草入席，但牛得草没得到吴市长的应允从来不上桌子。只抽空躲到哪里垫巴垫巴肚子，或者跟着驾驶员一起紧张地吃几口。跟班秘书，要想贪口腹之欲，那就瞎了。假如你进入一家当地的最高档老秘网，看到走廊里徘徊的打扮得体的人，那十有八九是侍候领导的秘书。

牛得草这天在走廊上遇上朱成龙和石柱天。彼此心照不宣。湖滨老秘网就像是一个窝，市里头头脑脑的大多活动都在这里。他们的秘书们游走在走廊上，像看家护院的猎狗。朱成龙跟随许书记活动的，本来两办之间就有隔阂，加上牛得草牵头起草政府工作报告时向朱成龙索要许书记全年讲话，朱成龙借故不给，牛得草心里一直记着这个恨。因此，在湖滨老秘网相见一笑后，两人便没有再多的话说了。牛得草便手握着手机跟石柱天聊了一会。
: K) e, l; b5 r2 f8 g
石柱天见事早，行动快，问牛得草，“小杨跟你小姨子谈恋爱了？”
3 l: B- J6 u$ g  Z% L, r" `8 |
牛得草矢口否认，“没有啊，我怎么没听说。”
! ~1 i5 T6 S; p& I, d
" V9 v; |5 q6 N  I石柱天不再追问，更没揭穿牛得草的谎言，接到一个电话就跑下楼去了。

牛得草又转回到吴市长陪老领导的餐厅屏风外面站着。
  r2 B3 C- f5 U  w2 K: y
吴爱军在老领导面前说话随便，几乎口无遮拦。一屋就听他和那位副厅长在说笑。说的那些事情也许都是他们在原单位耳熟能详的事情，别人听了摸不着头脑，但他们说起来津津有味，有时心有灵犀，开怀大笑。
9 I, j, B1 [; X0 {" b) d6 |
$ d. V; \, c1 m1 g/ V, F! M牛得草在外面听着，浑身饿得淌汗。
. L. n2 a% }' b1 Z  y8 S9 M
: ?* a& o! M5 e) z酒酣耳热之际，吴爱军用手捂住嘴，对着坐在主宾位置上的副厅长问了一句什么。那位副厅长立即脸红脖子粗，伸手扯下面前挂着的红色领带。
. [9 ^: }- A+ p6 x( W
( N+ C6 h8 `  c4 \$ Y9 `1 `原来，检查一天下来，谁都看到副厅长的领带松了，松得有点像调皮孩子扎的红领巾，但副厅长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当看到别人牙缝里夹了菜叶脸上沾了饭粒，人们都会情不自禁剔自己的牙，或搓自己的脸，会及时给对方指出来吗？不会。同样，看到副厅长领带松松垮垮的人纷纷整理好自己的领带，却并不好意思指出副厅长领带没系好。而副厅长不知是不修边幅还是反应迟钝，从人们纷纷整理领带的动作中没有反思自己领带是否位正。因此，一直到喝酒桌上，副厅长那条有损形象的领带还是歪歪斜斜的挂在脖子上。吴爱军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向老领导晋言，“给领带整理一下。”没想到副厅长恼羞成怒，一把扯下领带，塞给椅子后面的西服口袋里了，顺口说了句，“忘了带领带夹就是系不住。”

+ b1 L3 X1 ~9 b; d# Z这话让吴爱军逮住了，他举起双手，“啪，啪，”拍了两下巴掌。

' b& J# X/ q- I屏风外面的牛得草闻声会意，转过屏风，及时出现在吴爱军面前，目示着吴爱军，眼睛在说话，“吴市长有什么指示？”
- c. ]4 N) ]; i& {
吴爱军大声命令，“去给我的老首长买个领带夹。”
/ d  V: h4 h% X) K# Q6 V
# ]& I) g; I' y秘书什么突发性事件都能碰上。哪对哪呀，现在什么时候了，突然心血来潮要买领带夹，钱不算什么，花不了多少钱，但哪家店还没关门呢？不过，秘书的天职是服从，秘书工作的基本原则就是满足领导的一切要求，秘书工作的最高标准是领导满意。既然领导有要求，秘书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完成任务。否则要秘书干吗？秘书不就是供领导使唤的奴才吗？你不可能有自己的意志，你的意志必须受领导的意志左右。有时领导的意志可能是强奸民意，但秘书必须执行，而且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和怨言。当吴爱军命令牛得草给他老领导买一个领带夹时，牛得草二话没说，转身跑出餐厅。牛得草在宾馆一楼商场转了一会，买了一个漂亮的领带夹。等他再回到宴会厅，吴爱军已经离开那里，去另外一个宴会厅陪另一拨客人去了。幸好都在湖滨老秘网，不然跑到别的老秘网去，牛得草就赶不上趟了，说不定就有给领导甩掉的可能。
( M) E! T/ R2 [. e
- n! w! T. H$ y/ ]8 I& `. k牛得草恭恭敬敬把领带夹交给那位副厅长。但是，牛得草没想到，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挨吴市长劈头盖脸狂训一顿。

7 o* r0 i. Q9 r牛得草听到吴爱军有力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就掏出钥匙把吴爱军的办公室门打开，站在门外等着主子。吴爱军放下包就问，“昨晚给厅长买了什么？”
5 {- P8 L  S& G, e' Y) z
“按照您的指示，给厅长买了一个漂亮的领带夹。”牛得草加了一个形容词，漂亮，带着点调侃的味道。因为那个老副厅长说话随便，看上去花心，吴市长陪酒时没少跟他开扒灰之类的玩笑。牛得草以为自己挑一个漂亮的领带夹一定能讨厅长的欢心。
# \$ ]" n1 t0 H/ v  J8 C7 S6 K* A& k
6 y. x2 v, ?. e0 N2 M; Q/ M# w吴爱军又提高嗓门问，“光光一个领带夹？”
6 E0 E1 [5 B# L  C) m9 D; O
牛得草听出主子问话的火药味，立即收起笑容，规规矩矩站着，老老实实回答，“就光光一个领带夹。”

“砰砰砰，”吴爱军拍起桌子，声音大得大楼都在打颤。

牛得草站在吴爱军面前，脸上汗珠子噼噼啪啪往下掉。吴爱军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牛得草已经心知肚明了。也怪牛得草大意了。昨晚吴市长让他去买一个领带夹，他就实心巴巴地真的买了个领带夹。他干吗不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再给吴市长的老首长买一件衬衫呢，进而再买一套西服那当然更好。牛得草当时下楼时脑子里还闪过这个念头，难道真的只送一个领带夹？那似乎不是吴市长的做事风格。但是，牛得草碍于身上没多少钱，还是不折不扣地忠实执行吴市长的指示，买了一个漂亮的领带夹给副厅长。没想到吴市长上班就问他，听到如实汇报就爆炸了。
7 O. n1 m, L6 M( }' x) D4 a
吴爱军在吼，“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你还能做什么。呆B！小窟窿爬不出大螃蟹，小鬼见不得大灯亮，扳倒树捉麻雀，画个圈就跳不出来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混的。这点事情还要我一一交代清楚吗？买领带夹是给我们一个机会，是一个由头。你以为人家厅长缺领带夹呀，人家什么都不缺。我今天告诉你，下不为例！再不长记性，赶快给我滚蛋！”
6 t6 ~7 X' w$ D& R
李家强听到吴爱军的吼声，赶忙赶过来给牛得草解围。但他听了吴爱军的话，没头没脑的，不知道是火上浇油帮着吴爱军批评牛得草，还是帮着牛得草劝吴爱军消消气，结果他一走进吴爱军办公室，就遭到吴爱军一顿臭骂。

吴爱军冲李家强瞪眼说，“李家强，你说你手下这帮秘书能做什么，简直就是一帮废物。我堂堂一个常务副市长给他一个科级处长擦屁股，我还要他干什么！”

李家强说，“吴市长息怒，我保证下不为例。”

吴爱军挥挥手，“去吧去吧，别戳在这里烦我。”
# y/ O. n# v5 d* v
李家强推一把汗如雨下的牛得草，一前一后走出吴爱军办公室。来到牛得草的办公室，李家强严肃地问，“什么事惹吴市长发那么大的火？”

牛得草坐下发怔，就是不回答。
/ a9 O' C2 h- _: {& p4 {
$ ]& S+ Z! g" @9 V李家强又说，“别怕，说出来，我帮你扛着。我的肩膀比你宽点。”
' q+ D2 I7 b0 o3 K: q
5 l" c* ~! B% z牛得草说，“谢谢李秘书长，没什么大事，我没想到他那么在意，只不过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不需要你给我扛。”

" s+ H+ |, N  ]7 |" o$ O* u既然跟班秘书不愿意透露领导为什么批评自己，李家强也就不勉强了。也许只有吴爱军和牛得草两人清楚，别人无须知道，更用不着干涉。这有点像夫妻俩打架，外人偏向任何一方，都可能成为夫妻的共同敌人，因为夫妻怒目相向甚至拳打脚踢毕竟不是常态。当然，受到主子如此严厉批评，在政府办毕竟是少之又少。它给李家强心灵的震撼是强烈的。同时，它也给稳坐在各个秘书办公室里的马道远们提供了幸灾乐祸的一丝快意。精明的牛得草是要有强悍的领导好好管一管他。
2 j4 {* w- M- {; z7 k/ G/ Q3 `* l
5 P& x) g( c* M) F! j0 C$ O一个主子如此严厉批评秘书预示着什么？吴爱军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滚蛋。当秘书当到让领导炒了鱿鱼，那是再丢人不过的事情了。没想到，牛得草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冬日，居然面临着被炒的危险。

当时，马道远听到吴爱军的吼声，但他不能像李家强那样直接冲到吴爱军面前解围，也没有幸灾乐祸，而是默默为牛得草捏一把汗。吴爱军说话做事没章程，说得到做得到，真要炒了牛得草，那牛得草可就惨啰！

马道远悄悄推开牛得草的门，牛得草正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里吐着烟。平时牛得草很少抽烟，只有酒桌上派他抽烟，他才抽。今天自己躲在屋里抽闷烟，可见心里委屈得难受。马道远没问什么原因就劝，“别往心里去，跟吴市长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他的脾气，风一阵雨一阵的过去，还是那样。”
  f/ v( U, i# l/ V4 z3 i# g
* ~1 W9 F5 _$ a5 ]8 n牛得草继续看着窗外抽烟，脸上异常平静，没接马道远的话。
3 L8 F0 v4 D7 N  I
% ?8 j/ r: j( a) o+ K马道远这才想起自己不明就里劝说牛得草有点不着边际，问，“什么事惹得吴市长那么不痛快？”

牛得草拧灭了烟头，“我和吴市长的事，你们别掺和了，好不好！”

样直接冲到吴爱军面前解围，也没有幸灾乐祸，而是默默为牛得草捏一把汗。吴爱军说话做事没章程，说得到做得到，真要炒了牛得草，那牛得草可就惨啰！

希望继续更新～写的很有感触～